Friday, June 4, 2010

殘癈手記(三):左手的謬思

一星期了,右手竟然仍無力塗牛油,康復的進度比想像中慢,傷勢似乎真的比我想像中嚴重。做了磁力共振掃描,骨折,韌帶撕裂,診斷基本上和國內醫生的一致。
暫時失去了慣用的右手,日子驟然變得不一樣,吃飯只能以左手用叉子,寫字寫得歪歪斜斜,每次脫衣服仿如大衞高柏菲的鬆綁表演,洗澡則只能象徵式的揩拭幾下,最麻煩的當然是不能假手於人的「方便」任務了。嬲起來,索性忍得就忍。意料之外的是,本以為打字應會比寫字容易,豈料實踐時才發現不能用右手,右手的記憶也隨之離奇消失了。原來熟悉的字,現在腦裏空白一片,怎樣也打不出來。我的右手,我好懷念你啊!
但獨臂生活使我從不同角度審視平常的生活細節,增加了左手的視點,使我看到從前看不到的東西,例如左手仔用八達通「嘟」機好唔就手,一般相機的按鈕都在右邊。另一方面,有人說,左右腦負責身體不同部分的運作,這幾個星期的左手生活,可能已啟動了我大腦某個隱秘角落,這也算是意外收穫吧!從這個角度來想,是不是應建議所有人都間唔中跛吓呢!

殘癈手記(二):師奶醫神

上課前,小李建議帶我去見見村醫。去就去吧,看看無妨。出門前,美寶語重深長的對我說:「如果食藥你就自己判斷囉噃。」吓?甚麼意思?我帶著問號出門。
「村醫還沒回來嗎?」小李問。
「好像出外了──啊,回來了,那不是?」
循他指的方向一看,一名挽著水,提著菜的大嬸施施然而來。
「找我嗎?」大嬸問。

我雖然絕對反對外貌歧視,但看著這位正在天井做家務的師奶醫神,心中始終有點猶疑。村醫倒是大大方方的,她放好水桶和菜蔬便過來審視我的傷處,望聞問切一番後,她權威的說:「骨沒有突出,應該沒有大礙。給點藥你止痛吧。」想起美寶的話,慌忙死撐。「不痛,不痛,不用了。」
「那我替你搽點藥吧。」
唔,試試師奶醫神的本鄉獨家祕製藥酒也好。想像中,醫神會拿出一埕浸有毒蛇、老鼠仔、蜈蚣的藥酒,然後豪飲一口,噴在我的傷口。不過拿出的只是一瓶類似正骨水的東西,有少許失望,但同時又十分安心,人便是這樣矛盾。村醫用棉花小心的在肩膊和上臂塗抹藥酒,並一邊好言安慰。臨走前,村醫堅持要我帶走藥酒,並拒絕收錢。鄉村人加上師奶的熱情實在無法抗拒,只好帶著感激回去。那天,疼痛好像略減了一點,我不能肯定這是生理,還是心理的療效,但我憑甚麼來懷疑村醫的能力呢?因為她自己挑水、自己摘菜?因為她沒有穿白袍,外貌像一個師奶?因為她的「診所」位於偏遠的拉仁鄉,同時兼售拖鞋和玩具嗎?

殘癈手記(一):晴天霹靂

「啪!」電光花石的一秒間,我已身躺在冰涼的地板上,劇痛很快的佔領了左邊的身體,並快速行軍,由右股至左肩,逐步擴散。勉力欲以手支地起來,豈料一用力便覺更痛、只能繼續躺在地上。喘息了近兩分鐘,重整心神,試著改以左手作重心,緩緩爬起。果然,左手的情況好一點,坐起後,拾回眼鏡,戴上,發覺眼鏡已扭曲變形,尚幸鏡片沒有碎裂,得以重新看清形勢。爬回床上,檢視傷勢,沒有表面傷痕,但右肩如火炙辣痛,右手完全不能抬起。甚麼事?不會這樣一摔便廢了武功吧!嘗試在床上挪動,但每一觸動右側便痛得要命,唯有以被鋪墊高身體靠在床上歇息。早點睡吧,可能一覺醒來會沒事呢。安慰自己。

醒來,劇痛沒有消失,自我安慰實在多餘。外面傳來隆隆的雷聲,應該有雨,如果再加上MEDITATION作配樂就完全是粵語片場景了──一個殘廢的書生躺在窮鄉僻壤的小旅館等死,好淒涼啊!怎麼辦?明天還要上課,總不能山長水遠的跑來這裏,甚麼也不做就夾著尾巴回家吧。但如果真的有事怎麼辦?起碼要找個醫生看看。是不是應打石膏呢?可能要撐捌杖,但下肢好像還正常,似乎不必這麼誇張吧。胡思亂想下,有點倦了。雷聲也漸遠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