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April 10, 2012

鳯凰‧神遊

遊走鳯凰
五天裏,在湘西的大街小巷裏穿梭遊蕩,重步沈從文的足跡。出發前,很多人對我說,鳳凰已不同了。其實這是必然,沈從文最清楚,他正是因為在離開十五年後舊地重遊,目睹湘西的種種變化而寫下湘行散記。如果我在七十八年後的2012而仍希望見到昔日的鳯凰,那豈不是痴人說夢?可是在鳯凰遊走間,目移神遊,一個不同的鳯凰忽又會閃現眼前,彷彿時空交錯,思緒在不同的影象間來住,於是留下了這些文字。



古城的新與舊
鳯凰是古老的地方,鳯凰古城區卻基本上是新生事物。城牆上,有供人穿上清裝拍照的攝影檔;城牆下,背着相機的攝影大嬏正忙於教遊客擺甫士。廣場中,有狀如異形的鳯凰,轉個彎有號稱專賣新民族服裝的婚紗店。沿街前走,更有不少可供免費上網的西式咖啡室,帶來了不少時代氣息。最富新時代精神的當然是城管。人未到,小販便已奔走相告,熟悉的「走鬼」場面出現。幾位阿姐氣定神閒,氣勢比香港的行家更勝一籌。當然,也少不了發展過程中不可少的沒收房產,一家老房子前便掛上了革命軍人的抗議文字。

但是如果多走幾步,沿着石板街逛逛,慢慢會看到鳳鳯的另一面。七時多,後街的小市集便已開始擺賣,另一邊,幾名苗族婦女在窄小的橫巷賣銀飾和女紅,手中還在繡鞋面。橋下有一個老婆婆抱着孫兒在衲鞋底,旁邊的雞毛毽子似乎沒甚麼人光顧,但她只專心在工作,沒有叫賣,而懷中的孩子也全沒叫嚷。她旁邊的背籠是鳯凰的特色背囊,既可以裝肉裝菜,也可以將孩子放在裏面,一起行街街。在尋常巷陌間,古城的風味仍是暖暖。

沱江

鳯凰最吸引的始終是沱江,它從北而南貫穿古城。沿江閒步,由鳯凰大橋慢走至聽濤山繞一個圈約需個多小時,吊腳樓、月牙船、垂柳、小樓、跳岩、虹橋都一一出現眼前。船當然不是昔日的船,但仍然簡樸。吊腳樓裝上了空調,多已改建為民宿。虹橋上遊人擾攘,商舖林立,「置身蓬島」的感覺,當然不再。如果看見苗服的女子,更千萬不要自作多情,以為她們是翠翠、夭夭,因為她們都只是租來戲服,在暫借的空間裏出現的A貨湘女。

早晨的沱江最靜最美,一剎那,你會有置身於昔日的感覺,但我最欣賞的仍是它有人在活動的時候。下午時分,遊人如鯽,拍照的拍照,購物的購物,呼兒喚友,熱鬧非常。可是在旁邊、江邊,本地人在洗菜、搗衣、散步、垂釣、搖船,平常生活。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在江心垂釣的男子,那是下午三時多,兩岸的行人熙攘,腳下流水湯湯,他卻蹲在石梁上,紋風不動。這個影像使我想起了沈從文的這段話:「這些人生活卻彷彿同『自然』已相融合,很從容的各自在那裏盡其性命之理,與其他無生命物質一樣,惟在日月升降寒暑交替中放射、分解。」
感謝沈從文為我們記下了那靜好的沱江、鳯凰、湘西。













沈從文墓

沈從文的墓靜靜的立於沱江邊的聽濤山上,遠離了較喧囂的遊客區,十分符合他的性格。墓碑簡單的刻上了:「照我思索,能理解我,照我思索,可認識人。」也許是清明近了,墓旁放有他的母校的小學生獻的白花。我想他應該會喜歡這樣的安排。
昨天在沈從文的故居,講解員介紹沈老在北京用過的書桌和書架,我想她指的應該不是我去過的故居吧。那一年的冬天,我們一行人擠進了沈先生位於北京羊宜賓胡同的窄而霉小齋,坐在他們夫婦的床上聊了一整晚。房子太小,根本容不下書桌,更沒有書架,沈先生自己的作品(香港翻印版)都只是放在床上。轉瞬,那已是遙遠的記憶了。
孩子在凝神讀碑上刻的張兆和(沈夫人)寫的文字,我希望他能感受到文字下的情意。張兆和以名門閨秀的身分,由初時拒絕,終而接受。婚後,經歷「有微笑,有痛楚,有恬適,有憤慨;有歡樂,也有撕心裂肺的難言之苦」的生活,幾十年來始終不離不棄。上一輩人的這種愛情,小朋友們明白嗎?我們都記得那晚與沈夫人握手時,觸手竟有意料之外的粗糙感,幾十年生活的辛酸,不言而喻。沈先生晚年終於得到重視,淡泊的他應不在意,反而歸葬故鄉,親近他心之所繫的沱江,應足使他告慰。



古城神油

第一夜,近午夜時分始抵達鳯凰,怱怱入房。十五分鐘後,電話鈴聲響起,話筒的另一方謂本店提供按摩服務,如有興趣,技師可以直接到房。三更半夜按摩?我並非有意多心,但有合理懷疑。收線,望望牆上的房間消費品價目一覽表最後兩項,明哂。昔年吊腳樓上的白臉女子似乎已進駐城中,且比她們的前輩進取得多。
古國神油,多情應笑我……
於是有了這一輯文字的題目。